張愛玲不寫詩也很少談?wù)撛?,因為在她看來詩是近于“胡說”的。不過她有一篇文章《詩與胡說》,倒是對當年詩壇上的兩位詩人評頭論足了一番??蓜e以為張愛玲只會寫小說、散文和電影劇本,評起詩來她也是頭頭是道的,可不是“胡說”。
后來以紀弦之名通行天下的詩人路逾,那時以筆名路易士活躍在詩壇。他的詩張愛玲注意到了:“第一次看見他的詩,是在雜志的‘每月文摘’里的《散步的魚》,那倒不是胡說,不過太做作了一點”。饒是如此,路易士的好,張愛玲也是肯定的:“讀到了《傍晚的家》,我又是一樣想法了”,“不但《散步的魚》可原諒”,而且對他“惡劣的做作也應(yīng)當容忍了”。對于《傍晚的家》中這樣的詩句:“傍晚的家有了烏云的顏色,/風來小小的院子里,/數(shù)完了天上的歸鴉,/孩子們的眼睛遂寂寞了。/晚飯時妻的瑣碎的話──/幾年前的舊事已如煙了,/而在青菜湯的淡味里,/我覺出了一些生之淒涼”,張愛玲覺得“路易士的最好的句子全是一樣的潔淨,淒清”,“眼界小,然而沒有時間性,地方性,所以是世界的,永久的”。對于另一位詩人倪弘毅的詩《重逢》,張愛玲認為“紫石竹你叫它是片戀之花”、“夏色癱軟”之類的詩句,“用字像‘癱軟’、‘片戀’,都是極其生硬,然而不過是為了經(jīng)濟字句,壓得緊,更為結(jié)實,決不是蓄意要它‘語不驚人死不休’”;至于像“言語似夜行車”這樣的句子,張愛玲讀出的是“斷斷續(xù)續(xù),遠而淒愴”的意味;“掩臉沉沒”的表達則讓張愛玲覺得“完全是現(xiàn)代畫幻麗的筆法”;對于詩中的人物形象,張愛玲宣稱“你盡有蒼綠”一句是在“無量的‘蒼綠’中有安詳?shù)膭?chuàng)楚”,“那樣的婉轉(zhuǎn)的絕望,在影子里徐徐下陷”,“非常的美,非常的應(yīng)該”。
張愛玲評詩雖是偶一而為,卻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她看重的是詩能寓“廣大”于日常生活,以及對詩人文字功夫的欣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