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人筆記《嘯亭雜錄》有一則論《封神演義》,將這部神魔小說與晚明歷史掛鉤:“皆暗指明事,以神宗為紂,鄭貴妃為妲己,光宗常洛為殷洪王,恭妃為姜后;張維賢為聞仲者,以其行居次也;朱希忠為黃飛虎者,姓皆色也……三教道師暗指齊、浙、楚三黨,托塔天王暗指李三才也;鄧九公者,鄭芝龍也;申公豹者,申時行門下客也?!?/p>
這種“研究”方法,被稱為索隱派。按現(xiàn)在眼光看,頗有“民科”的味道。然而,很多文壇大佬也墮入其中不能自拔。清末湖南名士王闿運,將《封神》的隱喻,又提前了上百年,比如:殷洪入太極圖焚身,是譏諷朱棣殺方孝孺;豬狗佐白猿,諷刺李景隆諸將;聞仲,影射張居正。
《紅樓夢》是索隱派又一熱門“根據(jù)地”。蔡元培認為《紅樓夢》是“吊明之亡,揭清之失”。賈府就象征清朝,賈政、賈赦、賈璉、李紈分別指吏部、刑部、戶部、禮部。賈赦夫人姓“刑”就是證明。
總之,將小說強行與王朝興替一一對應。大觀園、梁山泊是權力斗爭的修羅場;神仙斗法、女眷斗嘴,都是政治博弈的隱喻。過度穿鑿,牽強附會,腦洞很大。隨著互聯(lián)網(wǎng)博興,原本的精英主義的研究門檻被踩平,大量民間愛好者進場。當中固然不乏苦心孤詣精益求精的“大神”,然解構的狂歡更是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。前幾年冒出的所謂《紅樓夢》“癸酉本”,更是將黛玉指崇禎,賈敬喻嘉靖,秦可卿代泰昌,王熙鳳則成了魏忠賢。
豐富多元的文學意象,被簡化為單一的政治隱喻。似乎小說只有政治上的宏大敘事,才能配得上偉大。而愛情、人性,都只能是邊角料和副產品。這不僅曲解了作品的本意,也暗淡了小說應有的光芒,庸俗了文學的審美和尊嚴。